La Vieillerie｜陈词滥调
真心话说多了，听起来就像撒谎，最好的例子就是莫扎特口中的“我爱您”。这句话被莫扎特大师运用得如一句问候，尽管说出口时他的感情真挚而饱满，但这个“您”实在太不定了，所以萨列里听到这话时并没有当真。真挚的情话在更为真挚的使用者面前黯然失色，萨列里称之为“陈词滥调”。
莫扎特坚持说他的“陈词滥调”，倒不是没有别的话可说，众所周知，如果缺少一种语言表达莫扎特的感情，莫扎特就会把它造出来——就算只有他自己能听得懂。显然问题不在这，而在于莫扎特认为对于萨列里来说，“我爱您”是最合适的。假如大师有哪怕一次相信了他这句话，那就更合适了。
两位音乐家暗自较劲的地方有很多，以上算其中一个小插曲，更多的较量，还是在他们熟悉的音乐里。萨列里本不必和莫扎特比较，他们的工作领域并不撞车，萨列里追求的稳定恰好是莫扎特不屑一顾的，如果不谈感情上的冲突，他们真的可以相安无事。可惜麻烦就麻烦在其中一个不善表达，而另一个太爱表达，辅以好事者添油加醋，他们的关系就折射出剑拔弩张的气氛。萨列里就在这如潜流一般的追逐中收获快乐和痛苦，瞒着莫扎特，瞒着所有人……瞒不过上帝，也瞒不过他自己。
莫扎特的去世并没有影响这种比较的继续，只是差距越来越大，以至于萨列里自己的乐章也作为分母被埋进了故纸堆——甚至在他还活着的时候。想羞辱一位艺术家不需要太费周折，只需要在他在世之际遗忘他，自然而然地，正如维也纳遗忘萨列里一样。对比之下，萨列里对莫扎特的怀念就更显讽刺了，萨列里是悼亡者之一，莫扎特不缺悼亡者，但萨列里再没有真挚的爱人了。过去那么多句“我爱您”，没有一句能够来到现在为萨列里证明一些他一直执着的东西。运气太差，萨列里为自己找这样的借口，当事情变得无法解释，只能感叹命运。
他怀念的可不就是陈词滥调？乐师长被迫想通一点道理时，也就不急于证明他曾经的辉煌了，似乎再作为比较的对象既不是羞辱也不是荣耀，这件事失去了意义，因此不再执着。
La vieillerie……被时代抛弃的老人，鲜少提及的作品和一直重复的话题。有人这辈子就这样过去了，即便有感叹，也终成陈词滥调。
